撞邪師妹(一)
「下一個,李夢夢。一筆閣 www.yibige。com 更多好看小說」
防盜窗外夜濃如墨。屋裡蒼白的燈火通明,照清了牆壁上兩道拉長的褐色蚊子血,發黃的吊扇,還在頭頂吱呀呀轉動著。
叫號的聲音穿越門框進來,緊挨著側坐在空病床上、垂著腦袋打瞌睡的年輕女孩們,倏忽一個激靈,細弱的嗡嗡嚶嚶響起來。
「到你了。」小姐妹在她肩膀上輕推一把,李夢夢下意識地攥緊包帶,起身「刷」地拉開了褪了色的門帘。
清河市的晝夜溫差很大,她濕冷的手鑽進了衛衣袖子裡,粉紅色超短裙下一雙腿磨蹭著,直到坐在了冷板凳上,還不受控制地打著哆嗦。
「名字。」
女醫生一頭黑色小捲髮,用髮夾別著。手裡的一沓資料在桌上剁了剁。
「……李夢夢。」
「年齡。」
「22……」
「喏,去那邊量身高體重。」
角落裡的藥物櫃旁邊,有一台體檢用的體重秤。
「才一米五九,怎麼在資料里填一六五?」
李夢夢臉「倏」地漲紅了,向上看:「我至少一米六三的……」
「你別踮腳呀。」女醫生不耐煩地向下壓了壓鈍重的標尺,在線繩拴著的冊子上,沙沙記下數據。
然後是體重、三圍等,這倒與報上去的數據沒什麼出入。
「行了,回去吧。」
李夢夢穿上鞋,拉開帘子。
「下一個,徐小鳳。」
李夢夢走回到候診室,一個女孩立即湊過來,問檢查嚴不嚴格。
女孩穿著土氣,頭上別著紅色塑料發卡,頭髮出油,話里的蹩腳的方言腔調還未褪去,李夢夢戴上口罩,一雙眼不離手機:「還能怎麼嚴,又不是選妃。」
「你知道剛剛那個徐小鳳嗎?她是清河a大的,聽說中介給她開口報價就有七萬七。」
其他的女孩立即看過來,都露出驚訝而歆羨的表情。
「這有啥,我也有七萬七。」說話的是個大喇喇的小太妹,一對大圓耳環,藍色眼影,塗抹得像個么雞。可是這麼樣折騰,還能看出來肖似周迅的底子,也難怪值七萬七。
她抱著懷:「開始他還不樂意。我就告訴他,老娘這樣的長相,正常的智商,也就是生在狗窩裡,要是有錢了,咱也能考上a大。」
聚集在小診室里的女孩,除卻年齡相當,打扮、衣著千差萬別。像李夢夢這樣妝容精緻的不多,有不少穿著工廠制服、臉帶高原紅的,手挽手聚在一處,似乎是一塊來的。聽了這話,都笑起來。
吊扇吱呀轉著,濃郁的消毒水水氣味之下,浮動一股若隱若現的一樓公寓地毯發霉的異味。掛鐘的指針指向三點。
么雞說到興處:「我先上個廁所。」
「我也想去。」
「我也想上。」
老式公寓裡沒有廁所,一屋子年齡相仿的年輕女孩都站起來,那聒噪聲由及遠傳到了走廊。
李夢夢放下手機,鬆了口氣。
候診室里只剩她一人,安靜了許多。掉扇的風落下來,牆上一張圖釘釘著的清河市底圖,卷了一隻角,被風吹得輕輕作響。
李夢夢忽而感覺到右邊臉頰有點發麻,她抬起手打哈欠的瞬間,差些嚇了一跳。
她面前悄無聲息地站著個約有五六十年紀的老嫗,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衣裳,身材幹癟瘦小。一隻眼睛爛汲汲的,稍微側過頭去,只拿另一邊正常的眼睛看著她。手裡捏了個空的一次性紙杯,杯口朝她晃晃,怯生生地嘟囔著什麼。
一開始,李夢夢以為她是地鐵上常見的乞丐,看著紙杯皺眉頭,向後靠去,擺了擺手,意思是沒有零錢給你。好半天,她才聽清楚她的話。
說的是清河市本地方言:「妹,我口渴。你有沒有水?」
李夢夢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雖然舊,但並不算髒,斑白的頭髮也梳得整齊,她頓了頓,指向了門帘:「飲水機在醫生辦公室里。」
「喏,對面。」
老婦遲鈍地盯著她看了她一會兒,慢悠悠地轉身往外走。
她的一條胳膊無力地垂在身側,一隻穿肉色絲襪、黑色涼皮鞋的腳掌外翻,金屬搭扣開了,拖在地上,「啪嗒」「啪嗒」地走遠了。
片刻後,徐小鳳扣著內衣回到候診室。
「你怎麼樣?」
李夢夢在小姐妹面前,頓時活躍了許多:「她發現我身高不夠了,不會扣我違約金吧?」
「應該不會吧。」徐小鳳裝著耳機線,隨口安慰道。
李夢夢有點怨恨地看了她一眼,「你身高都夠了,你當然不擔心。」她垂下腦袋去:「……學姐,我還是有點怕。」
徐小鳳撫摸她的肩膀:「別怕,就跟雞下蛋似的。你不用它,每個月變成姨媽也浪費,用了還能賺外快。我看上para z的那款裙子好久了,你不是也想快點搬出去和劉路同居嗎?」
李夢夢沒再說什麼,將報告單胡亂塞進包里。
「且慢,我去上個廁所。」徐小鳳抿唇一笑,放下包噠噠地跑到了外間。
李夢夢復頹下身子玩手機。
帘子被掀起來、有人揍過來的時候,她下意識地抓起包站起來:「走嗎……」
直到覺察不對,抬起頭來,面前站著剛才那個藍衣裳的老婦,直勾勾地盯著她。手上的紙杯空空如也,仍舊朝著她晃蕩晃蕩,嚅囁道:「妹,我口渴呀。」
李夢夢有些煩了,「不是跟你說在醫生辦公室嗎?」她站起來,乾脆背起包,擠開她直直往門外走,「我帶你去。」
身後「啪嗒」「啪嗒」的金屬搭扣碰地的聲音滯緩地響著,一陣濕冷的瘋掠過脖頸,李夢夢忽然嗅到一股很淡的特別的味道。
這氣味又腥又咸,莫名地有些熟悉。
她忽然反應過來,不知什麼時候起,身後「啪嗒」「啪嗒」的聲音消失了,奇怪地轉過身去,牆上地圖浮動,吊扇旋轉,將燈光劈成無數份,診室里空無一人。
雙肩一重,那股奇怪的氣味驀然變濃了,好像就從她衣服上傳出來似的。
李夢夢嗅兩下,慢慢地扭過頭去,側臉先是蹭到了類似髮絲的東西。
隨後,近在咫尺的是皺紋密布的紫黑色眼瞼,和灰白無神的、落了蒼蠅的瞳孔。
*
「鈴鈴鈴鈴鈴鈴——」
「餵?」
清河的夏天,約莫五點天晨曦就現了,麻雀在電線上啾啾蹲了一排。老市區派出所印表機咯吱咯吱吐著紙張,人來人往。
辦公桌上早餐豆花騰騰地冒著白氣,騰到窗欞漏出來的橘色晨曦里。吃豆腐腦的民警使勁吸溜著吹氣,聽筒離了耳畔,用手捂著,稍微回過頭去:「一個大學生說給『東西』嚇著了。」
「哪兒啊?」
「長海小區。」
「又是那片。」
搭話的是個寸頭的老民警,警服披在身上,幸災樂禍地摩挲著滿是胡茬的下巴,「轉給『特派』唄。」
民警接回線去,按了「08」分號:「女士別哭……你稍等啊。」
披警